文
韩秀丽·编辑
刘继英
(一)
晋太元中,武陵人捕鱼为业。缘溪行,忘路之远近。忽逢桃花林,夹岸数百步,中无杂树,芳草鲜美,落英缤纷。
很多年前的中学语文课堂上,胖胖的语文老师用尽全身力气,张开双臂在空气中画出一个尽可能大的扇形弧度。那种夸张的肢体语言以及老师陡然间流露出高度兴奋的惊喜眼神,我至今记得。
懵懵懂懂中第一次隐约了解了“豁然开朗”大致是一种怎样的生命体验。刹那间感觉自己就是那个误入美景深处的武陵人,驾着小船、轻摇船撸、带着好奇和小心翼翼,在脚下溪水的带领和陪伴下,一路嗅着香气,慢慢走近一片桃花林。
甚至如果可以,真的想在此处把世人皆知的《桃花源记》援引而尽,当然并不是为了普及古文知识,而是只想从熟悉的文字中重温那种“行至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”的惊喜,再次体验一遍极短时间里,从近乎绝望到忽然间柳暗花明,大起大落微妙变化带给身心的那份愉悦。
桃花源虽美,却处处冒着仙气,美得不够真实、不够大气。如若不然,何以“不足为外人道”?分明就是武陵人的*粱一梦、自我吹嘘罢了,又或者是作者陶渊明在一份美好意念催动下,杜撰出来专门勾引人馋虫的“理想国”,经不起世人细细斟酌和踏足观赏的。真正的美景自然上得了台面,从来不怕见人。
八年前,抛却了耳边有关“南大荒”的流言,单枪匹马投奔一方。北京站开往张家口南的K次列车上,邻座坐着一对到怀来打工的东北夫妻。嘈杂的人声里过滤出熟悉的乡音,是对寂寞旅途的最好调剂。列车频繁地在一个个山洞进进出出,引发了东北女人的感慨:
“看看,这就是一个大山沟,县城里肯定连个超市都没有,真的是来错地方了……”
一时间我的情绪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,顿时睡意全无,高度紧张起来。莫非真的到了穷乡僻壤,此地不宜久留?
正当我踌躇满志、举棋不定,甚至想中途下车原路折返之时,视野里一架架白色风车迎风摇曳,当时第一反应就是问自己,是不是长途奔袭中产生的幻觉?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湖碧水,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稳稳地落了地。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生命里头一次感受得如此真真切切。
(二)
你站在桥上看风景,
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。
木栈道上漫步,猛然想起“新月派”诗人卞之琳的《断章》。
看风景的人已然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,却浑然不知。有人在拍湖,用一架相机拉近着人与湖的距离。有人在画湖,一方画布上勾勒出人与自然的关系。还有人更在意自己,言说和分享的迫切在一湖春水面前暴露无遗。我没准备相机和画笔,随身携带的手机也一直没离开口袋。最美的湖,藏在梦里,最近的路,就在心里。
他们是来看湖的,我却在听湖。
萦绕于耳畔的不是浪花轻轻拍打湖岸的呢喃,不是湿地芦苇丛里两只生灵的秘语,也不是一条大鱼偶尔兴起鱼尾划过水面的轻吻。天地之间,再无繁杂,只剩我和它。我分明听到:它在讲述,过去与未来;它在倾诉,思念和等待;它在欣喜,邂逅与重逢。
听,那是心跳的声音。
接天莲叶铺开十里绿毯,手心里捧出一朵朵盛装出水的莲。怀抱里忽隐忽现的小银鱼也来凑着热闹,灵活地扭动着身体,穿梭于水草之间,若即若离的试探互动中小孩子一般顽皮可爱。万物有灵,早有感应,前来助兴的还有蓝天白云、清新的空气、温暖的风。
听,那是脚步的声音。
一个看似平常的傍晚,提着行李箱进站时,天空洒落绵绵细雨。出行时遇到糟糕天气实在使人懊恼,无奈中只好用“美人行,天有泪”来自我安慰。车行路上,车窗玻璃上的雨滴越发稀疏,是谁邀来一抹彩虹?挂在车头前方一路伴我前行,相随十里才慢慢褪去。
听,那是蜕变的声音。
“官厅水库鱼三尺,夹库湖山两岸青”,清爽的湖风没有吹老当年的山色葱茏,苦寒的岁月没有舔瘦流淌着三河血脉的一湖静水,时光的年轮没有留下任何褶皱和斑白,带着一声叹息匆匆远去。眼前开阔湖面上徐徐展开卷轴的一幅水墨,早已是今夕不同往日的大手笔。时光倒流,一代文豪如若健在,故地重游、挥毫泼墨,又会留下怎样的感慨和诗篇?
并不是天生听力特别发达,而是眼前平静安详的湖水,天籁般纯净空灵,让人顷刻间忘记了身后的一切,就连心思也开始变得简单而纯粹。等到重新回过神来,心灵深处满坑满谷的尘埃,早已遇风成花。我又回到了什么都不想的年纪,遇见了那时快乐无比的自己。
作为进出怀来城的必经之路,很多次体验过坐着火车从官厅湖大桥上一闪而过,那种骤然合离的惊喜或悲伤。却是第一次与它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。坐在火车上看湖与站在湖边听湖到底是不一样的。
湖水无语,一次次默默相对中,我读懂了它的深情,它感念着我的执着。
(三)
昨夜雨疏风骤,浓睡不消残酒。
试问卷帘人,却道海棠依旧。
知否,知否?应是绿肥红瘦。
小时候尝过一种酸酸甜甜的滋味,当时尚未读到《如梦令》,哪里知道它就是女词人笔下鼎鼎大名的海棠。站在沙城的土地,再一次勾起味蕾的回忆,猛然发现那种果形和颜色都与山楂十分接近的果儿,几经辗转贩运到外地,早已被东北人改名换姓,亲切地唤作“沙果”。
没有深究过海棠的原产地,只记得走南闯北,也算有一些见识的我,第一次在沙城且只在沙城遇见过它。可以这样说,在这里凡有植被处皆可见海棠。农田里培育着海棠幼苗,小区绿化带种植着观赏海棠,大型公园里必不可少,而县域内某个乡镇更是因为海棠花名扬天下。
古人到老远处看花或者访友,都离不开最古老、最原始的交通工具。除了舟车,有人喜欢骑马,有人偏爱骑驴。曾经沉醉于王太生散文《骑驴去看洛阳花》那种不焦不燥的舒缓意境。一座座新城里快节奏生活的现代人,已经很少有人还能保持着这种慢悠悠的古人情致。
眼前又出现了《开往春天的列车》那个绝美画面。三五月份,百花吐蕊,和风暖阳里,空气微醺、蜂飞蝶舞,一列蛇形白色和谐号列车,正在穿过一片粉红色花海,向张家口方向驶来。惊鸿一瞥,车窗外有山、有湖、有花、有田,这肯定是一种与骑驴前来截然不同的意境和体验。
外地人来此处看花,本地人则出门看鸟儿。
同事老袁是本地土著,早已熟稔于心的乡土,什么地方藏着一只蚂蚱,长着一棵稗草,他都一清二楚。多年前老袁曾经是单位出了名的“笔杆子”,后来不知何故,突然扔掉了秃笔,拿起了长枪短炮,成为了一个有情怀的人。如果不出意外,每逢周末,老袁都要带足水和干粮,一去就是一天,到官厅湖国家湿地公园拍鸟儿。
“初学摄影那会儿,什么都拍,后来